人類舉辦運動會的傳統，已綿延數千年；而就在不久前，機器人也迎來了歷史上的第一次競技盛會。

8月17日，首屆世界人形機器人運動會在北京落幕。來自16個國家的280多支大學和企業戰隊，在3天賽程中完成487場比拼，角逐26枚金牌。參賽規模之大、熱度之高，讓這場賽事頗有“機器人奧運”的意味。

在這場盛會的背后，人們看見了人形機器人產業的兩幅面孔：一面是炫目的未來圖景——流暢的武術動作、創紀錄的長跑速度；另一面則是笨拙的現實——跌倒、宕機、對空氣揮拳。有人搖頭，覺得它們只是“昂貴的大玩具”；也有人堅信，這是人類跨入新紀元的前奏。

如果把時間維度拉長來看，就會發現人形機器人的能力正經歷一場加速度式進化。一年前，它們還常在平地上摔倒；而今天已能在田徑賽道上奔跑，完成武術與舞蹈動作，挑戰搬運、障礙穿越等復雜任務。正因技術的躍遷，企業才敢將產品送上賽場，接受“真刀真槍”的比拼。

不少觀眾因此深受震撼：有的機器人以6分34秒完成1500米長跑，超過不少人類業余選手；有的跳高達95厘米；還有的機器人能精準完成毫米級裝配。這些可量化的成績，成為信心的來源。

在同一個賽場上，我們也看到令人忍俊不禁的場面：足球場上，機器人成片倒地，像多米諾骨牌一樣連鎖反應；田徑賽中，機器人在沖刺過程中撞到對手，甚至出現“撞人逃逸”；自由搏擊里，它們頻頻揮拳打空，像是在和空氣較勁；還有的機器人在酒店場景執行任務時卡頓，無法順利接續下一個動作……有人直言失望，認為所謂“人形革命”遠未達到實用門檻。

調侃聲中，反映出公眾對人形機器人的極高期待，也折射出落差帶來的復雜情緒。

跌倒并不代表停滯。人形機器人之所以能從“走兩步”進化到“百米沖刺”，其背后正是人工智能的飛躍。正如“莫拉維克悖論”所揭示的：在人類看來理所當然的動作——行走、抓握、跳躍，反而是AI難以攻克的領域；在棋盤上擊敗世界冠軍，或在復雜運算中碾壓人類的機器，卻很難在折疊衣服或擰瓶蓋的效率上勝過一個兒童。機器人在賽場上的失誤，并不是行業停滯，而是它正在攻堅最難的課題。這些笨拙的嘗試，恰恰說明它們已來到真正的門檻前。

這場運動會，其實也是對行業的一次集體檢閱。去年，哪怕是通過遙控保持穩定行走，都還是稀罕之事；而今天，它們已經可以自主導航完成百米沖刺，以接近人類水平跑完1500米。正因如此，企業才有勇氣把產品帶上賽場：沒有剪輯、沒有彩排、不容重來，全憑實力一決高下。這在一年前幾乎不可想象——那時如果辦一場類似賽事，極可能連一臺機器人都無法完賽，只會淪為尷尬的技術笑話。恰恰是這種高透明度的競技，使行業得以驗證路徑、交流經驗、發現問題，再通過彼此的碰撞與試錯推動下一輪迭代。

因此，對待人形機器人這樣的前沿技術，無須將其捧上云端，也不必踩入泥濘。公眾需要更多寬容，行業需要更多耐心。公眾的寬容，意味著不必因為幾次摔倒就全盤否定。正如嬰兒學步，跌倒是最常見的姿態，卻無人因此否認他們會長大成人。行業的耐心，則意味著要在資本熱潮與社會期待之間，保持冷靜和恒心，不因短期的熱度而迷失，也不因眼前的“丟臉”而氣餒。

未來的人形機器人，或許會走進工廠流水線，進入商場餐廳，甚至陪伴家庭生活。它們能多快落地，取決于今天一次次試錯的積累。正是這些看似笑話百出的比賽，助推著無數夢想家不斷奔跑。1814年，第一輛蒸汽機車時速僅6.4公里，遠不及馬匹；不過10多年后，實用的列車已駛上改變世界的軌道。

也許今天的人形機器人依舊笨拙，但不妨再給它一點時間。技術的未來，往往就是在這樣跌跌撞撞中跑出來的。

羅廣彥來源：中國青年報

2025年08月22日 05版